丹京遊學記（廿八）丹麥雜憶

四月八日（三）耶靈

三月密集旅行，跡及荷比盧、冰島、波蘭及烏克蘭六國，身心均須休整，留在丹麥兩三星期，反而多了時間與同學遊玩。星期三，很多同學有堂，既然不惜重本置了丹麥國鐵WildCard，還是趁空檔去下丹京以外的丹麥。今日看丹麥的「出世紙」。

從丹京乘火車往威利市，轉巴士往耶靈鎮。甫下車，一陣農場雞糞味撲鼻而來，果係鄉郊地方，若非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欽定耶靈石為世界文化遺產，我可能一世都不會踏足這裏。耶靈石屬於北歐維京時期「盧恩石刻」（runestone），刻在上面的即盧恩字母（runes），這種字母早被拉丁字母趕絕，徒留幾千石刻散布北歐各地，之前在丹麥國立博物館已經看過幾塊，但論資排輩，耶靈石遠在其上。

耶靈石有兩塊，較小較舊一塊是丹麥首位國王高姆王（Gormr）為其妻刻的，銘文大致曰「高姆王造此碑以誌色麗后（Thyrvé），其國之章」；較大較新一塊由高姆王之子、哈路王（Haraldr）豎立，銘文「哈路王命造此碑致王考高姆王王妣色麗，王服全丹麥挪威而化丹人以基督教云」。此哈路王史稱「藍牙哈路王」，征服丹麥挪威並建成基督教國家，教會史論謂其以基督文明感化蠻荒，延至今日有無線傳送技術稱「藍牙」，即引藍牙哈路王之故事，「藍牙」標誌是盧恩字母「」（H：Harald）及「」（B：Bluetooth）的合體。今日耶靈石已經不再風餐露宿，藏於恆溫玻璃箱內，隔層玻璃碑面字跡更顯模糊，若非事先查閱典故，實難看出碑石歷史價值，更難設想最初考古學家如何慧眼識文物。

耶靈石（Jelling Stones）

威利市（Vejle）

四月九日（四）處之泰然

丹京大學本部附近有巴露丹咖啡廳（Café Paludan），是學生聚腳點，「文青」風味濃重，每日上學經過都會探頭望望。今日偶遇香港同學Ｘ，她的小學同學正在瑞典交流，特地過來探友，我便隨她們首次入咖啡廳。窮酸氣終不改，擇餐牌上最便宜的麵包葡萄簡便早餐，費十六克朗，竟也好吃得很。據聞她的朋友在瑞典大學宿舍遭到誤會，不很愉快，聞之憫然。又聞她們將共遊丹麥安徒市、奧胡斯及樂高天地（Legoland）等地，為之歡喜。就此別過，即向隔籬北歐銀行追討錯扣的一百五十克朗。由於種種繁文縟節，我已多番進出銀行，也用不着職員教我怎樣取籌等候了。我努力保持笑容，禮貌向女職員解釋原委，女職員聞我來追債的，倒也和顏悅色，一味只道「I understand」云云。幾經糾纏，她才不耐煩地放聲說會歸還。我倒有點不解，明明是銀行方面錯收款項，怎麼好像是我難為它？深知人在重洋，很多事情不由自主，唯有處之泰然。

前接丹麥移民局來函，令我克日親臨該局補辦手續，因該局距宿舍頗遠，不願白行一趟，已事先查核營業時間，以為萬無一失。翌日，同樣取籌等候，到我，該局電腦忽然失靈，職員說無可奈何，著我擇日再來。此事再令我對所謂北歐辦事能力大大存疑，滿腔怨氣卻不能發作，唯有處之泰然。

四月十四日（二）飯局

復往移民局辦手續，此番終成，料身份證兩至三周後送抵宿舍。憑特區護照可行走歐陸三月，自二月一日入境，即限期將於五月一日屆滿。為免麻煩，順道為五月挪威之旅辦理入境許可。當時北歐三國之間不設關卡，過境猶如過街，辦理許可實屬不必，不過既然免費，又一場來到移民局，得個紀念貼在護照又何妨？返港不久，敘利亞內戰觸發歐洲難民危機，溝通丹麥瑞典的奧勒海峽大橋竟然重設關卡，旅客須在丹京國際機場站下車出示證件，則假若我遲一年來，那張許可便屬必須。

晚上重返移民局旁的圓形宿舍（Tietgenkollegiet），即抵埗首三晚寄住尼古拉房間處。今晚尼古拉和米請來各自負責接應的交流生，即我和另一星洲女Ｉ。米和Ｉ均在丹京商學院ＣＢＳ上學。是夜鬧出兩個笑話。先是既然作客，不宜兩手空空，飯來張口，想丹人喜酒，乃隨便在超級市場買了支最廉的「酒」。不識丹麥文就是要鬧笑話。繼上次想買牛油結果買了酵母（見本系列第十九篇荷蘭篇），今次將酒送給尼古拉時，他一看招紙，原來是弄甜品的甜酒，即是說，要弄甚麼酒心甜品或許用得着，直接開瓶飲用則不可⋯⋯既然出了洋相，唯有努力幫忙料理搭救。尼古拉和米擬製丹麥餐，即薯蓉和肉丸。住在丹麥幾月，薯仔是家常便飯，平時切塊一氣煲熟，簡單不過，便爽快認投批薯仔的任務。但是弄薯蓉可不能連皮啊！尼古拉遞給我一柄薯仔刀，是專批薯仔皮的刀。第一次拿起薯仔刀，小心翼翼摸索着，尼古拉見我批得恁般慢，來看究竟，原來我將薯仔刀翻轉了⋯⋯他們三人為我用刀背批皮的創舉報以大笑。既得其法，漸漸熟練，晚餐很快也弄好了。席上我們說起剛抵埗的趣事，談笑甚歡。星洲女Ｉ說她幾月來不斷歐遊，周末將飛布拉格，看來她旅遊的熱衷不下於我，尼古拉和米久居歐陸，不太理解我們這些亞洲人為何像行軍般匆忙踏足歐洲各地。儘管他們也是祖籍亞洲（越南）。尼古拉說幾年後丹京大學法學院將遷近圓形宿舍，我倒慶幸現在能在市中心上課，丹京大學處身丹京城中，彷彿整個丹京也是我們的大學城，而不僅是丹麥王國國都。之後再亦沒有見到Ｉ，而尼古拉和米則待七月才能相見。

四月十五日（三）里伯

又是星期三，指定的丹麥國內遊日子，今日目的地是號稱丹麥最古城鎮里伯。時移世易，大凡文明發軔地都成鄉郊，從丹京搭火車，可先到西部艾斯伯（Esbjerg）市然後轉乘輕便鐵路。在艾斯伯下車時匆忙遺下黑色文件夾，裏面的護照副本等文件尚可再印，但烏克蘭郵票卻殊難再買，往失物處查詢不果，甚憂。

里伯是丹麥最早的城鎮，始於公元八世紀日耳曼鐵器時代。當時里伯是北歐一重要商埠，於是漢堡不來梅大主教為宣化北域，在里伯建成北歐首座教堂，即里伯大教堂。一千多年來，大教堂屢毀屢修，建築風格紛呈，至今仍為丹麥難得一見宏偉的羅馬式建築。欲窺里伯古城全貌，則宜往城外碉堡遺址居高臨下，美不勝收。旅遊固貴悠閒，而里伯市和耶靈石處同一東西鐵路幹線（丹京－艾斯伯）上，心急旅人將兩者編在同一日，早出晚歸，也未必不可。

里伯大教堂（Ribes Domkirke）

里伯（Ribe）

回程不擬重返艾斯伯，經韋恩市（Vejen）乘火車返京。韋恩市真箇純居住市鎮，景點全無，候車期間在超級市場餐廳暫歇，竟然找到比利時窩夫餅，十幾元有一包八塊，略略烘熱加點果醬忌廉，回味無窮，又想起三月荷比盧之旅，便買了一包回宿舍試試。以為這是今日最大驚喜，上到火車，職員查票認得我的名字，竟將黑色文件夾物歸原主，烏克蘭郵票失而復得，至今與歐洲各國郵票並珍藏矣。

四月十六日（四）女王大壽

華人女性屆六十一、七十一、八十一歲方稱大壽。今日丹麥女王瑪嘉烈二世（Margrethe II）七十五歲生日，將巡遊丹京，首都人民展現愛國熱情，湧上街頭恭候聖駕，滿城吉慶，亦可稱大壽矣。星期四上午仍舊有堂，Ｘ為一睹女王丰儀走堂，早早去王宮等待女王露台揮手，巴西同學Ｖ也提早落堂，緊隨其後。鄙人求學心切（好似係），上完全堂，則在就近丹京商街人多處湊熱鬧。女王難得出巡，來丹麥多時首次覺得擠逼，警察維持秩序，與市民關係融洽，與英治香港末年的皇家警察相仿吧？上國即上國，警民和洽，政治清明，女王的行蹤一早公開，沿路市民揮舞義工派發的丹麥白十字紅旗，不須提防恐怖分子混入放炸彈持槍械，更不須防民如防川，重重鐵馬拒人於外。當然，這是舊年的事，今年歐洲患恐怖主義，不知丹麥這個最歡樂國家的歡樂氣氛會否蒙上陰影。

女王的護衛車隊馬隊先行，我們揮舞丹麥國旗迎迓。女王來了！她身穿淺綠色套裝，向左邊群眾揮手，而我站在右邊，緣慳一面，卻見着年輕貌美同車的王子妃。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馬過留糞，吸糞車緊隨女王身後，清理御馬便便。女王一家將前往市政廳，再出露台揮手致意，我與女王素不相識，便不再跟人擠了，只在附近商街散散步。商街垃圾桶塞滿剛才義工派發、群眾熱烈揮舞的丹麥國旗⋯⋯

四月十九日（日）野餐

昨日跟同學踢波，認識了幾位日本和星洲同學，他們請我參加今日的野餐，經whatsapp召集，應者頗眾。野餐不必在野外，丹京本身就是一座大花園，又值春暖花開，我們約在大學附近國王花園（Kongens Have）櫻花樹下。莫以為歐洲人盡皆守時，晨十一時，我一早到了公園附近麥當勞等候，日本同學Ｋ緊隨其後，其餘歐洲同學無影無蹤。星期日身子懶是應該的，但明知如此為何不約晚一點？我和Ｋ閒談，說五月將往挪威，他大力讚譽挪威京奧斯陸為北歐最佳都市，贈我幾句心得，而更重要者，他見我頭髮有點長，介紹丹京理髮學院，學院附理髮店，男士單剪只須四十九克朗，比香港更便宜，確是福音！遲來的歐洲同學準備食物可不馬虎，女同學偏愛沙律，男同學（包括我）多攜酒水。Ｋ帶來的日式奄列玲瓏，頗為搶手，但伏特加則乏人問津。可是數最眼前一亮的，則是壓軸登場，姍姍來遲的匈牙利同學帶來的匈牙利肉丸。野餐後，我們圍圈玩英文接龍和各國語言遊戲。香港人求勝心切，我總是想出些末字母為Ｘ的字，如box、index、tax，令我的下家叫苦不已，我們集思廣益想出了些xenophobic、Xavier等詞，卻發覺Ｘ開首的字少得可憐。至於各國語言遊戲，由於歐洲同學佔多，他們對彼此語言多少有個概念，便玩得好些。乍聽波蘭文最難，發音最複雜，我和星洲同學以廣東話普通話參賽，發音最易，而歐洲同學則不以為然。實在是令人懷念的日子。

 

丹京遊學記（廿七）波蘭下

四月三日（五）克拉科夫

很多波蘭人心目中的首都是克拉科夫，地位猶勝西安之於中國。此城座落小波蘭平原（Małopolska），處歐陸中樞，士農工商發達，文化底蘊最厚，自十一世紀已是波蘭王國首都。後世波蘭立陶宛合併成東歐強國，兼據今烏克蘭白俄羅斯等處，國土向東北擴張，乃一五九六年遷都華沙，以便居中統御全國。繼而國勢轉衰，至於滅亡，國人追懷他們的「漢唐盛世」，克拉科夫的地位益加崇高。置身全歐最大廣場－克拉科夫的市集廣場，亦不難感受波蘭鼎盛時的氣魄。

克拉科夫有兩處政教重地，是波蘭其他城市不能企及的。舊城南的華偉堡（Wawel）是波蘭王國中樞，歷代君主均下葬堡內天主教堂，故該址是全國至神聖莊嚴的地方。其建築亦甚可觀，例如波蘭文藝復興式的挑高廊柱頂，即建築師為適應當地陽光微弱，對南方意大利傳來的樣式因地制宜之佳作。城堡旁邊是亞捷隆大學（Uniwersytet Jagielloński ），即克拉科夫大學。「亞捷隆」是中古歐洲的大王朝，即波蘭最盛時期，華人或可看成「漢唐大學」。該校創於一三六四年，為波蘭最古，以學術排位論，於今僅次華沙大學。雖然，克拉科夫大學出了兩位名人－哥白尼和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則是首都大學無法比擬的。

四月四日（六）樂斯拉夫

原擬克拉科夫後即轉波茲南然後飛返丹京，但華沙同學建議順道去趟樂斯拉夫，便從其言。旅途上久咳不癒，恰好該市有大商場，進去藥房，店員不識英語，我便作狀咳幾聲，她遞上最普通的咳藥水，上面寫着午五點後不宜服，是何怪藥邪？服藥後參觀下圖的奇特世界遺產。查閱北歐銀行（Nordea）帳戶，銀行竟出爾反爾，無端剋扣一百五十克朗信用卡申請費，為之不平，待回丹京必追討者也！

四月五日（日）波茲南

星期日，復活節。從未在復活節外遊，香港亦不特別慶祝該節，故當之普通節日，繼續行程。晨八點，又坐波蘭巴士PolskiBus抵波茲南，朝早肚餓，先在火車站覓食，竟見人跡罕至，連最勤力的麥當勞都沒開，我在想，這座城市的店舖怎麼如此懶惰，八點鐘還不開門。於是猛然醒覺，是啊，今日復活節，而波蘭是天主教國家，百業皆休，一如聖誕節。當地人記得時節，應該早就買好物品。而我為減輕行裝，已經吃盡口糧。心憂是否要餓倒斯地，幸好法國包店LeCrobac仍然開門，成了獨市生意，早餐賣到五十元也被迫買了。可是這店賣的都是生冷沙律和特甜法國包，食時咽喉受凍，咳得更劇，昨日藥效全失。到了旅館，仍是咳個不停。更甚者，咳水似乎有副作用，就是用後須經常如廁⋯⋯而歐洲公廁都是收費的，所以我須將行程局限在旅館步程十五分鐘內，定時回宿解決生理需要。不知這算不算幸運，身體不聽使不准我多走，但市內大部分景點均休假，即我亦沒有甚麼損失吧？於是整晚窩在旅館，卻遇到留德香港女生，談了幾句，她買多了意粉，也煮了我那份。看來廉宜的意粉是交友的好工具。她在煩惱下站行程，該去什切青（Szczecin）抑但澤（Gdansk），我謂後者景物眾多，似勝一籌。今次無緣細覽波茲南，無法在此詳談。不過該市是波蘭歷史名城，公元十世紀已頗有規模，十三世紀曾作臨時首都，近代隨波蘭瓜分併入普魯士德國，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古城被納粹摧毀，戰後波蘭西遷，波茲南真正「回歸祖國」，經多年重建，成為大波蘭省（Wielkopolska）首府，經濟文教昌盛。波茲南見諸東歐史乃至世界史者，或許是一九五六年的示威，史稱「波茲南事件」，工廠工人爭取改善待遇，是對抗共產政權運動的先聲。二十多年後，另一場勞工運動觸發全國示威，促成東歐劇變，更顯波茲南之歷史地位。

四月六日（一）波茲南－馬模－丹京

復活節波蘭烏克蘭旅行結束。旅館早餐時，那位女生道別，說她決定從我建議，前往但澤。獨行女俠果有俠風，走時也沒留姓名，萍水相逢，然後相忘也。

飛回瑞典馬模，轉車返回丹京，回宿接獲丹麥移民局信件，以為久等之紫色居民身份證終於送抵，豈料信中說，舊年暑假大費周章專登上廣州辦理簽證手續時，採集輪廓指紋簽名等不遂，以致身份證遲遲辦不妥，並著我於兩周內親臨移民局補辦手續，使我氣結之至！丹麥簽證已經索價不菲，累我折騰一日，復說機器壞而要我又費半日辦些鳥手續！經過此事，我以為北歐雖係天下首善之區，但其公共服務還真須要檢討！還未計之後又要跟北歐銀行周旋，使我對丹麥之鍾愛消減許多。旅行畢竟是匆匆走過，可以專揀好事物體驗，住下來就要應付各式生活疑難。相見好同住難此理，不只適用於人際間，於人與地之間同樣切當。

內外滿洲之旅（四）璦琿

滿清帝國

俄羅斯帝國

內滿洲第三站：黑龍江省，代表帝國為俄羅斯帝國。

六月廿一日（二）哈爾濱

上午完成吉林長春徒步旅程，搭錯巴士還碰上塞車，幾乎錯過火車而耽誤往後十幾日行程。幸上到泥鯭的，豪氣出價四十元要司機大佬直奔賓館和火車站，不得繞路載客。司機大佬熟路，兩三下功夫便載我到終點，還有時間給我買個飯盒，出於快慰，充闊佬另打賞十元，他賺得笑逐顏開，互惠互利，皆大歡喜。中國的普通列車也分級數，「普通」最慢，「直達」最快。長春至哈爾濱之間沒有大城鎮，直達列車只消兩小時便行完。上車前看看車票，竟沒有劃座，即兩小時須站着。上了車，隔鄰餐卡有位，只須付十元買個下午茶便可坐着，也不差在啦。十元下午茶包葵花籽一碟和淡綠茶一杯，很明顯買的是座位。

車抵哈爾濱，下起大雨來，不得不稍候。雨後遍地黑泥髒水，正好穿着涼鞋，污穢不堪，但為了匆匆看城市一面，也顧不得，直趟污水暴走。事前沒做功課，只知哈爾濱有蘇菲婭東正大教堂和中央大街。從火車站乘巴士入市區，須認住「建築藝術廣場」站，因為教堂今闢作哈爾濱建築藝術館，失卻原有宗教用途。巴士車費一元，正好沒有散紙，只摸到港幣一元⋯⋯嘻嘻，看上去與人民幣也差不多啦（幣值就差得多）。

聖蘇菲婭大教堂（Софийский Собор）

中央大街

聖蘇菲婭教堂，始建一九Ｏ七年，為俄羅斯帝國東西伯利亞第四步兵師的隨軍教堂。俄人篤信東正教，有些虔誠信徒旅行時甚至會帶備「流動教堂」，即是刻有東正教神像人像的木匣。軍隊作戰當然需要神靈庇佑，俄軍一路遠征來到中國滿洲，自然需要一整座教堂庇蔭了。一九Ｏ三年西伯利亞鐵路基本落成，俄東西交通大為改善，但一九Ｏ五年日俄戰爭仍受累於後勤而敗北，和談勉強保住長春以北的東清鐵路，為重振士氣，遂建造教堂，用示基督與俄羅斯帝國無遠弗屆之榮耀。當然，沙俄吞併黑龍江以北的外滿洲，亦對黑龍江以南的內滿洲虎視眈眈，將之及華北大部劃入勢力範圍，哈爾濱便住了很多俄國人，因此教堂亦惠及當地俄裔族群。一九四九年中共建政，共產主義成為新國教，這座教堂代表的自然是封建殘餘勢力，大躍進時關閉，文化大革命期間遭受嚴重破壞，曾用作哈爾濱話劇院練功房和哈爾濱市第一百貨商店倉庫。相比莫斯科那座被史太林炸毀的基督救世主大教堂，蘇菲婭教堂已算幸運，捱到今時今日，成為哈市第一旅遊景點。由於去到時已經六點鐘，無緣入內參觀，只能在外面領略這座宏偉瑰麗的拜占庭東正教建築。

然後行一段號稱亞洲最長的步行街－中央大街，大街全長一又半公里，北抵松花江邊防洪紀念塔，不過時間緊迫且天雨路滑，便不行到盡頭。中央大街原稱中國大街，意指華人聚居地，明顯係俄人手筆，因此街上商住建築均係西式，西式之中糅合文藝復興、巴洛克及折衷主義等多重風格，殊為難得。折衷主義建築比較難認，因為它的特色就是無特色，從以往各種建築風格各取一瓢，成品固然不乏佳作，但看來雜亂無章的四不像也很多。

哈爾濱往黑河的過夜火車每日兩班，傍晚六點那班由哈爾濱總站出發，當然比較方便，但為了在哈爾濱留多一會，選乘晚上八點濱江站開出那班。濱江站亦鄰近市區，由火車總站乘七號巴士可直達。雖然提前一晚在長春買票，臥鋪已告售罄，唯有坐硬座，於是整晚只能坐着不能躺下，無異折磨。哈黑鐵路途經哈爾濱、綏化、北安、五大連池和黑河。北安是大站，幸運的話鄰座乘客下車，便可鵲巢鳩佔勉強躺下，可惜這程我並不幸運。五大連池號稱中國火山博物館，惜無暇前往，以後如須到黑龍江出差看可否補遺。

哈黑鐵路

黑河站

六月廿二日（三）黑河、璦琿

黑河市地處黑龍江省北部，是中俄邊境城鎮，亦內外滿洲之旅中國部分之終點。「黑河」得名於清朝黑龍江省璦琿道黑河府，可知「璦琿」本係較大的地名，後來中共設黑河市，下轄愛輝區和愛輝鎮，主從地位逆轉了，情形類似香港沙田和瀝源，本來瀝源下有沙田，現在沙田下有瀝源。近年有倡議「愛輝」恢復同音舊名「璦琿」，如此則牽出一段中俄之間的血淚史。

朝八點抵黑河站，頓覺涼氣襲人，連忙添衣。於時一位的士司機招徠，本來不想搭理，不堪纏擾，便上了他的車問價。獨自坐的士無人分擔車費，價錢當然貴，為了打發他，叫他載我往綠竹青年旅館卸下行裝再算。不知是否出於好心，他幫我問路，遍尋不獲，借他電話（我無買中國電話卡）打去問，原來旅館已經結業，用閻師傅（的士司機）的話，「黃了」。幸好網上預訂免費，但是住宿「黃了」怎麼辦？閻師傅當然不放過機會，載我到與他相熟的西興賓館。賓館價目表顯示最低房價為一百八十八元，嚇得我眼前一黑，經閻師傅一問，竟有一百廿八元的房間，我仍然猶豫，閻師傅再問，原來還有八十八元的後備房間。我也不願深究他們是否串通，這個價錢靠關係爭得，比長春那間貴了十元，尚算合理，也就定下來了。入房梳洗一會，有人拍門，又是閻師傅！看來他盯得我很緊，我是給他吃定的客了。

閻師傅先載我去吃早餐，他說剛才我梳洗的半小時期間，他去了醫院探妻，也未吃早餐。我們到了跟他相熟的包店，門庭若市，據說日售三千個包。閻師傅要了六個，我要了四個，十個包子合共八元，教我這個「李家城」市民開眼界。譽為「抵食」的唐某／某記包點每個包賣六元啊！

為何要乘的士呢？因為愛輝鎮距黑河市中心愛輝區三十二公里，幾無公共交通可達，大概該鎮人少，養不起一條巴士線吧。愛輝鎮有「知青博物館」，是全國唯一以「知識青年」為題的博物館。第一塊展板就是習總書記衣錦還鄉回梁家河，「憶苦思甜」懷念被其領導的政黨糟蹋的日子。館內展品以火紅年代的政治宣傳刊物和生活用品為主，輔以數以百計「感動中國」的人物故事。如此「愛國教育基地」，為何選址黑河這處「北大荒」？五十年代起，中共為紓緩城市失業情況，鼓動青年屯邊墾荒。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爆發，全國學生響應毛澤東號召「造反」衝擊軍政當局，社會大亂，於是毛澤東要「知識青年到農村中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成為「上山下鄉」運動高潮。又一九六九年中蘇珍寶島衝突，黑龍江接壤蘇俄，中共遂鼓勵青年屯墾黑龍江實邊。直到文革結束，高考恢復，時任中共總書記胡耀邦才宣布運動結束，「知青」可以「返城」。不論「返城」與否，多數「知青」現屆花甲之年，如習總書記和王岐山書記當然出人頭地，但是多少人的青春白白浪費，多少人因愛國誤身，則不是區區一間博物館可以盡陳的。

大破慳囊來愛輝鎮，其實不是為了看習總書記的梁家河歲月，乃為看沙俄侵略滿清的璦琿條約。最近國際海洋法仲裁庭宣判南中國海諸島於法律上為「岩礁」，而中國主張「九段線」屬無效，中國網民深深不忿，製圖說「中國一點也不能少」，意謂中國國土寸土必爭。旋即有好事者另外製圖，揶揄中國割讓北方領土一百五十萬平方公里，卻不敢對俄國稍出鼻息。

中三中史堂讀到晚清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後來大學好友教曉我，條約就是條約，沒所謂平等不平等的，「不平等條約」純係中國民族主義意氣之語。誠哉斯言。戰爭講拳頭不講道理，戰敗求和，戰勝索賠，自古已然，焉能輸打贏要，對己有利則稱平等，對己有害則稱不平等？話說回頭，這一系列條約，著墨最多的當然是《南京條約》、《北京條約》、《馬關條約》和《辛丑條約》，但是這些都是戰爭勝敗的結果，中國戰敗，與人無尤，亦該簽得下氣。惟《璦琿條約》及後來《中俄北京密約》乃沙俄趁火打劫，乘英法聯軍攻打北京亂局威逼清朝簽約，並非俄軍征服滿清的結果。滿清未打先輸，輸掉一百五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不知抵去幾多個臺灣和南海島礁。一九八四年中共宣布不承認中英之間「不平等條約」，九十年代卻全部承認中俄之間「不平等條約」，北疆淪喪遂成定局。

十七世紀以降，俄國哥薩克人或稱俄匪一路東征，所向披靡，直抵太平洋濱，唯一遭遇的勁敵是康熙朝的大清帝國。滿清傾國之力，好不容易擋住俄軍，一六八九年雙方簽訂《尼布楚條約》，確立邊界。一八五八年，咸豐朝的大清帝國面對第二次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暴亂，焦頭爛額，連龍興之地白山黑水也顧不着了，俄東西伯利亞總督阿穆爾（Николай Николаевич Муравьёв-Амурский）率軍至黑龍江邊聲稱「助華防英」，實則兵臨城下，駐扎璦琿城的黑龍江將軍奕山遂簽署《璦琿條約》，割讓黑龍江北及烏蘇里江東廣大領土。有兩個地方因而改了名－海蘭泡改名「布拉戈維申斯克」（Благовещенск），意即「報喜城」；阿穆爾討伐有功，黑龍江遂名「阿穆爾河」。一八六Ｏ年連北京都守不住了，清國再簽《北京條約》承認俄國奪得外滿洲。一八六四年《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同治朝的清國再割新疆四十四萬平方公里土地。《璦琿條約》等重要文獻已隨國府遷臺，璦琿城則留在大陸，但今人仍是看不見璦琿城的。一九ＯＯ年光緒朝的清國發生庚子拳變，慈禧向十一國宣戰「成功爭取」八國聯軍來犯，沙俄藉詞義和團破壞東清鐵路，出兵屠殺此地清國軍民，放火燒毀璦琿城，史稱「海蘭泡慘案」與「江東六十四屯慘案」，合稱「庚子俄難」。璦琿實係沙俄侵略滿清的起點。

璦琿魁星閣、璦琿歷史陳列館

昔日的黑龍江首府璦琿城，徒剩魁星閣臨黑龍江遙望對岸昔日的中國疆土，憑弔死於俄難的人。時移世易，中俄國力不如晚清時懸殊。閻師傅說，俄羅斯盧布大貶值，昔日專做俄人生意的黑河市變得冷冷清清。國勢消長，疆界變遷，本係尋常，大英帝國不亦從天下第一大國延至今日連聯合王國亦瀕臨崩解？自己地方也未管好而終日夢想恢復帝國版圖，這只能是「中國夢」。我不認為中國應該啟釁謀求收復失地，只是覺得中國歷史教科書似乎欠俄難死者一份重視。

內外滿洲之旅（三）長春

（維基圖）滿洲國旗

第二站，中國吉林省會長春，代表帝國為日本帝國。上圖是一九三二年至一九四五年日本帝國扶植的滿洲國旗幟。

六月二十日（一）

雖然時間緊迫，但是中國高速列車索價太高，倍於普通列車，於是下午都花在火車上。瀋陽長春看似附近，中間車程仍須三個半鐘。以為北方遲暮，其實八點鐘天已黑得差不多，城市攝影行程唯有留待明日。前兩晚租住青年旅館，不很舒適，今晚訂住火車站附近的嘉豐商務賓館，價錢貴了一倍（每晚七十八元），但包中式早餐，打開房門，大字型躺在雙人床上，好不暢快！冷氣、淋浴、電器等設備皆完善，看來在中國，有些錢還是省不來。夜間長春好像昏昏暗暗，賓館外正修路，也有些閒雜人等，便留在房間專心計劃翌日上午行程了。

偽滿皇宮同德殿

六月廿一日（二）

長春行程約長五小時，不能貪多，著重看（偽）滿洲國遺跡。中國歷史二千年來，榮配一個「偽」字的似乎只有「偽」滿洲國和汪「偽」南京政權。《徐曰》僞者人爲之，非天眞也，故人爲爲僞。中國國民政府和共產政府都是得天命的，是正統政權，其餘的只能稱「偽」，近代民族主義政權借用儒家「春秋筆法」一例也。可歎者，滿洲國當年得到的外交承認比今日的臺灣國府還要多，其中包括中國最堅實的盟友蘇俄，與及德國意大利西班牙等親納粹國家。

當然，滿洲國是在日本關東軍卵翼下成立的傀儡政權，此點應無疑義。為使名正言順，滿洲國國旗沿襲中華民國北洋時期的五色旗設計。五色是傳統中國所謂五「正色」，即紅黃青白黑，與五行和五個方位匹配。晚清興中會主張「驅除韃虜，恢復中華」，重建漢人政權，但是如此漢人以外的廣大疆域豈非要割捨？於是民國成立後便講「五族共和」，即漢滿蒙回藏等民族俱為「中華民族」一體，無分軒輊，皆中國「不可分離的一部份」。後來中國國民黨北伐成功，全國俱用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滿洲國用五色旗，乃暗示南京政府非中國正統政權。不過中國東北極少回人藏人，故滿洲國的五族共和是滿漢蒙日韓。旗上黃色代表滿人，但實際掌權的自然是日人。

朝八點半，幾個旅行團已在偽滿皇宮博物院外集合。中國吉林省有長春市和吉林市，原先長春不是大城市，沙俄修造「中東鐵路」經過此地，然後日俄戰爭日本奪得「南滿鐵路」，長春成為日俄管轄鐵路線的分界；九一八事變後日本奪取滿洲，長春位處中樞，而且城市規模較小，堪適大興土木，於是改名「新京」，新首都也。今日要看的就是新京的「帝宮」和「八大部」。本來按理這座「帝宮」住過滿洲國皇帝，應與北京和瀋陽者一樣叫「長春故宮」，但是中國政府稱之「偽滿皇宮及日偽軍政機構舊址」，額頭鑿住兩個偽字，便不能與「正統皇朝」的宮廷並稱了。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翌年三月九日清遜帝溥儀就任「滿洲國執政」，時間倉促，官邸只能匆匆設在吉黑榷運局官署原址上，今日所見偽滿皇宮就是從這鹽務衙門逐步增建而成的。偽滿皇宮亦分東西中三路，三路大致同時落成，中路是皇宮殿閣主體，西路跑馬場，東路御花園。遊人應循門票所示路線而行，因為三路之間設票閘，只准出入一次，因為心急，我一口氣衝到中路參觀，最後只能在西路東路二擇其一。唯有想像西路沒有東西好看吧。

首先參觀中路的宮內府，約對應於日本皇室的宮內廳，中國宮廷的內務府。中國歷史教訓是，越親近皇帝的人員越能掌權，太監的權力很多時凌駕王公大臣。宮內府本應限於打點滿洲國皇帝的起居生活與接待外賓，但實際上操縱監伺溥儀的公私行為，掌握滿洲國中樞政務。現代中國的部門多數是首長掛銜，副手實際操作，情況略似香港廉政公署專員和執行處首長的關係⋯⋯宮內府亦如是，首長是滿人，但是次長日本人才是掌權的。另外，現代辦公室有秘書，日本人亦為溥儀安排「帝室御用掛」吉岡安直，此人隸屬日本關東軍，奉命監視溥儀一切行為，不過他對溥儀也算忠心耿耿，日本戰敗投降，他仍隨溥儀逃難，同被蘇聯紅軍俘虜，只是溥儀能夠返回中國，吉岡安直就客死蘇聯異鄉。

偽滿皇宮懷遠樓清宴堂

然後參觀勤民樓，即原鹽務衙門所在。一九三三年《日滿議定書》在勤民殿簽訂，議定書大致規定滿洲國防務由日滿兩國共同負責，即確認日軍駐札滿洲的權利。一九三四年三月一日，滿洲國執政溥儀身穿龍袍，往長春南郊臨時搭建的「天壇」祭天，然後換上軍服在勤民殿登極成為滿洲國皇帝。滿洲國初年，溥儀以為日本有心助他恢復滿清皇朝，還躊躇滿志到勤民樓批閱奏折，但他很快發現送來的奏折都是日本人已經決定了的事，他只能批覆「可」、「閱」、「知道了」，不能批駁，才明白自己是個傀儡皇帝，便懶來勤民樓，有時甚至在廁間處理政事泄糞洩憤。勤民樓旁有懷遠樓，懷遠樓上有家廟，供奉清朝歷代帝皇像。溥儀大概沒有親眼見過任何一位祖宗，但是他自覺是愛新覺羅氏，（曾經）是天命所歸的大清皇帝，因此念茲在茲想重振大清，在一九一七年失敗後仍不甘心，想借助日本人實現夢想。可惜日本人不但無意恢復大清，還在皇宮修建神社，限令溥儀每星期須祭拜天照大神兩次，滿清祖宗只能拜一次，極盡羞辱能事。溥儀之抑鬰可知。

溥儀的私生活亦不很如意。「帝」者「替」也，帝后最大任務就是生育後代，但不知是誰的問題，溥儀終身無子女。另外溥儀亦很不喜歡他的皇后婉容，故意冷待之，反而一九三七年選妃入宮的北京十七歲女學生譚玉齡較得歡心，竟住進了緝熙樓原為皇后而設的居室。但是五年後她便香消玉殞，終年廿二歲。據說溥儀至死也帶着她的照片，背面親寫「我的最親愛的玉齡」。

偽滿皇宮同德殿私家影院

然後看偽滿皇宮的主殿－同德殿。日本人營建新京時，計劃另造新皇宮，後來戰爭物資短缺，修同德殿將就。同德殿是新皇宮的「試用裝」，原擬係溥儀的正宮，但是溥儀懷疑日本人安裝竊聽器，不肯遷入。其實他的憂慮是多餘的，因為日本人也可以在他本身的睡房竊聽的，更別說溥儀這個傀儡皇帝能弄出甚麼大陰謀。不過同德殿也不是百無一用的，除了官式活動，溥儀在這裏會用桌球室和特大私家影院，排解生活鬱悶。

出了中路，就是東路御花園，頗有日式風格。園中假山假石藏着防空洞入口，不過戰時長春並無空襲，所以建來多餘。園內原有天照大神神社，日本人臨戰敗將之摧毀，或因他們不願神社被外國軍隊佔領。偽滿皇宮旁有東北淪陷史陳列館，免費入場，展覽也頗好看，令我想起舊年波蘭的華沙起義博物館和克拉科夫淪陷博物館。

還剩兩小時，乘車往新民大街一帶拍攝「偽滿八大部」建築。「八大部」同屬「偽滿皇宮及日偽軍政機構舊址」，即滿洲國國務院直屬部門，根據《大新京都市計劃》，其辦公大樓分布在順天大街（今新民大街）兩側，亦稱「官廳街」。建築形式為「滿洲式」，與日本興亞式建築相差無幾。此等建築倖免於戰火，現時全被政府及教育機構佔用，不能內進，所以普通遊人如我只須沿街自北向南步行，一路拍照，約一小時應能完成。詳細地址見維基百科。

先乘巴士在「御花園」站下車，御花園至文化廣場一帶為擬建新皇宮的預留地，御花園沿其舊名，文化廣場原劃為新皇宮門前的「順天廣場」，新皇宮選址上的吉林大學地質宮看似宮殿，其實是一九五三年才建造的。跨過解放大路，便見到新民大街上最顯眼的建築，驟看以為是東京日本國會大廈，原來是滿洲國國務院，即政府總部，今作吉林大學醫學基礎樓。國務院對面是滿洲國治安部，今吉林大學第一醫院。往南行，依次可見到滿洲國司法部、經濟部、交通部。南面盡頭是新民廣場，今空軍長春四六一醫院為另一宏偉建築，為滿洲國綜合法衙，即檢察廳與最高法院。雖然日本侵略中國造成生靈塗炭是無可抵賴的，但假若日本人的《大新京都市規劃》得以全部實施，長春成為一座近代日本全新規劃的都市，不知是何模樣？肯定不是共產政府造成的現今面貌。反正共產政府也沒留下甚麼好建築，自力完成長春徒步旅程後，便乘火車北上黑龍江省了。

滿洲國國務院

滿洲國治安部

滿洲國司法部

滿洲國交通部

滿洲國綜合法衙

內外滿洲之旅（二）瀋陽

（維基圖）滿清國旗

內外滿洲之旅首部為中國東三省省會，依次為瀋陽、長春、哈爾濱。這三座省會分別為三個帝國在滿洲的中樞，所以三城遊記會以所屬帝國旗幟作始。

瀋陽當然代表滿洲帝國。滿人入主中原，稱「龍興關外」，即發祥於山海關外白山黑水之地。這片土地的名稱通常取決於當時統治民族或部落，例如肅慎、扶餘、渤海。漢人的中原王朝對這區域充其量只有名義上的管制，實際治權多數操持在當地遊牧部落手裏。明末建州女真部興起，努爾哈赤建後金國，稱天命汗，最初建都赫圖阿拉（橫崗），後來領土擴展，遷都遼陽然後瀋陽。清兵征服明朝，定都北京，於是赫圖阿拉稱興京，瀋陽稱盛京，後亦稱奉天，始有「盛京將軍」、「奉天行省」之說。至於叫「滿洲」Manchuria，主要是西方人以該地滿洲人（Manchus）命名。錢穆則貶斥這種叫法，謂「滿洲」一詞只能指一個細區域，不可用以統稱東北亞那片廣大地方。約定俗成，我亦不免也。

六月十八日（六）

從深圳寶安機場乘春秋航空往瀋陽桃仙機場，停張家口。本來中國南方航空和海南航空都有廉價機票，但其網站極難操作，而且訂票須中國手機號碼和銀行帳號，便試試這間中國第一號廉價航空。航程十分平穩，而且準時，更有中國廉航特色－設廣告時段，空中少爺落足嘴頭推銷商品，包括「極具收藏價值」的飛機模型和「極人性化」的剃鬚刀，還真有很多乘客垂詢訂購。最無厘頭的是，航機快到瀋陽，空中少爺示範舒筋活絡操，未幾遭遇氣流，拉了幾下筋便要中斷返回座位。喧鬧歸喧鬧，倒有點歡樂氣氛。夜八點抵瀋陽，乘機場巴士往市區即可。住瀋陽順祥青年旅館，近火車站，住客清一色中國人，老闆娘聞我來自香港，問了幾句香港購物貼士，不喜購物的我只能空泛回應。有男子在打機，問了我幾個英文單字「beginner」、「expert」、「king」，不知他如何玩下去。旅館位於遼寧紡織大樓，顯係工廈改建，房間劃得很密，消防安全成疑，只是住他兩晚，將貨就價，不多計較。

瀋陽故宮大政殿

六月十九日（日）

瀋陽最重要的滿清建築當然是瀋陽故宮（奉天行宮）、清昭陵（北陵）和清福陵（東陵）。瀋陽故宮規模當然不能比擬北京故宮，建築裝飾布局亦較有滿族特色，不似漢族皇宮那種嚴謹對稱。

故宮分成三路。東路修建最早，努爾哈赤時代已有，主要建築是大政殿和十王亭。漢人皇宮正殿如太和殿，方正宏偉，有高大白玉石座拱托，而這座大政殿則是重檐八角，只有矮小石台，與其餘十王亭比較親近，反映清初大汗與八旗旗主權力比較平等。大政殿當然是努爾哈赤與眾旗主商量政事的正殿，陳設彷如舊時，十王亭是八旗旗主和左右翼王的辦公室，十分矮小簡陋，今用作滿人器物展室。某些鐘數大政殿前有演員演繹清初儀式，一眾後清子民看得不亦樂乎。

中路建於皇太極時代，布局較有漢族氣息。正殿崇政殿單檐硬山頂，形似北京頤和園仁壽殿，殿前大清門，可謂滿清「國門」，乃由於天聰汗皇太極稱帝，改年號崇德，國號為清。北京本來也有如此一座國門，明朝為大明門，清朝為大清門，民國時為中華門，現已拆毀，建了毛主席紀念堂，也很能昭示國家主人地位。前朝後寢，處理政務的崇政殿後是鳳凰樓，其作用近似北京故宮乾清門，用以分隔辦公和居住部分。該樓及其後的內廷建在高台上，為滿族特色。內廷正宮清寧宮，布局幾與北京故宮坤寧宮雷同，顯係滿人改建坤寧宮，闢作薩滿佛教祭所，設肉鍋香壇。正宮兩旁有麟趾宮和關睢宮，都是出自漢人《詩經》，象徵皇族繁衍。在這組宮裏聽到幾把響亮童聲，原來有幾位小童充任義工導遊，向來客介紹建築歷史。他們說起人物年份琅琅上口，只是有點「人肉錄音機」一味背誦而與來客交談欠奉。也許小小年紀背得那麼多史料已經不易，來客自然體諒，不發問而問倒他們了。清寧宮前有支看似燈柱，不是現代物事，其實是「索倫杆」，滿人在杆上放米碎肉碎餵烏鴉。烏鴉在南方是不祥的，在滿人是神鳥。傳說努爾哈赤少時委身明朝邊將李成梁簷下，府中人密告他腳蹬七星，有帝皇氣，必成大患，努爾哈赤遂星夜逃亡，筋疲力盡，而李追兵快將殺來之際，一群烏鴉伏在努爾哈赤身上，夜裏漆黑一片，遂免一死。天註定他要做皇帝，甚麼牛鬼蛇神也來相助，狗亦扮演過類似護主角色，吠叫以亂追兵耳目。努爾哈赤感念烏鴉和狗的恩情，滿朝奉為神祇也。

西路興建最遲，是乾隆帝「東巡盛京」的手筆，建築裝飾自然比較豪華。其中文溯閣比擬北京故宮文淵閣建造，覆以玄色瓦頂，黑色屬水，藏書樓貴防火之故也。文溯閣為清代七大藏書樓之一，分別收藏七部《四庫全書》抄本。全部《四庫全書》共八億字，七本即有五十六億字，清廷聘抄書人員三千八百名，每人日抄一千字，歷九年完成。我想不明為何人手抄而不用活字刊印。找到三千八百人字跡相同也不容易，這麼多人一齊埋首用小楷抄書，實在是無聊而壯觀。當然如果乾隆帝「寓禁於徵」，藉修書彈壓漢族文人反滿思想，那就很順理成章了。這七部抄本都不在原處的藏書樓。圓明園那部燒了，太平天國毀了三部。至於瀋陽那部，一九六六年中蘇大戰一觸即發，林彪令遷往甘肅蘭州戈壁沙漠，發配邊疆了。

約三小時行完故宮。大體印象是，北京故宮布局嚴謹，等秩分明，是根據《周禮》和歷代儒家思想設計的皇宮範本，即是說假如明清以後仍有皇朝，新皇朝營建皇宮大抵也離不開北京故宮的譜；而瀋陽故宮布局較隨意，規模較細，可能更加宜居。北京故宮是大一統穩定皇朝的宮殿；瀋陽故宮是君臣合作無間奮勇征戰的行帳。建築反映歷史，不亦明乎。另外瀋陽故宮名氣較小，若早早前往，遊人疏落，行着舒適。離開時，一班中國遊客似因票務糾紛大鬧大清門，推撞拉扯著制服的保安，一眾後清子民圍觀。此種情景不但我這香港人不可思議，四百年前的滿清老祖宗大概也會吃驚。

瀋陽故宮文溯閣

匆匆食過午飯，趕往附近的張氏帥府－張大帥作霖和張少帥學良之宅第也。天朝正史裏，張學良為中國統一促成東北易幟，復發動西安兵諫迫使蔣介石停止剿共，後被蔣軟禁多年，是個大大英雄，所以帥府修繕完好，館門前有英偉雕像、館內有展廳專門謳歌他。帥府建築中西合璧，入門首先看到傳統中式三進四合院落，薄有皇家園林氣派。正門垂花門的橫匾和門聯則頗堪玩味－橫匾「宏開塞外」；對聯「關塞仗金鋒，屹甲千城萬里；海外接半壁，昭澤三省六洲」，雖然有「宏開」、「千城萬里」之語，但「塞外」、「半壁」、「三省」等詞太過寫實，卻輸了氣勢，一看便知是個「偏安」一隅的武將，而不是志在統一全國的豪傑。人云張作霖有一統之才無一統之命，蔣介石有一統之命無一統之才。到張大帥似乎立志逐鹿中原時，一九二八年死於日本人製造的皇姑屯爆炸。張少帥宣布東北易幟，北伐結束，全國名義上統一在國民政府下。中式院落東面是新式洋樓，是張氏後來生活和辦公的主要地方。中西合璧的室內陳設十分典雅，與南京總統府風格相仿。較具東北特色的是老虎廳，曾經懸掛張氏獵殺的東北虎虎皮。其中一廳裏有玻璃盒珍而重之蓋住一銀幣，民間傳說這枚銀幣殺了兩人。簡而言之，張大帥死，少帥繼承，其中兩名要員楊宇霆和常蔭槐因久事大帥，輕視年僅廿八歲的張學良，很多決定他們先行做了然後拿給少帥簽名作實而已，有時甚至私下叫少帥做「阿斗」。傳說中，張學良擲了三次銀元，皆是龍面（公），遂下殺機，由親衛隊在老虎廳格殺二人。寧欺白鬚翁，莫欺少年窮，廿八歲的張學良敢殺兩名亡父的手下，八年後敢對蔣介石發動兵諫就不足為奇了。帥府旁邊有座玲瓏的「趙四小姐樓」，又稱趙一荻故居。趙一荻是張學良的情婦，難得正妻于鳳至不介意，准趙氏以秘書身分待在張旁，在中國女人呷醋史上是非常特殊的。

帥府對開有瀋陽金融博物館，前身邊業銀行。邊業銀行原址天津，一九二四年第二次直奉戰爭，奉系張作霖接管銀行並遷之往瀋陽。銀行大廳模擬當年盛況，銀行職員和顧客的塑像栩栩如生，遊人身處其間，真不知孰真孰假。其餘樓上樓下展廳將東北地區自晚清以降的金融發展史一一呈現，值得細看，尤其民國時期的股票正本，設計隆重，勝似畢業證書，在一切交易電子化的今日難得一見。

金融博物館外有巴士直達北陵公園，即清昭陵所在。清昭陵安葬了滿清第二位皇帝太宗皇太極及孝端文皇后。孝端文皇后和侄女後來的孝莊文皇后同屬蒙古貴族博爾濟吉特氏，而且同為皇太極的后妃，即皇太極同時娶了姑侄二女。皇太極死後，姑侄同時成了順治帝福臨的太后。孝莊很長壽，至康熙廿六年七十四歲死，其時滿清入關多年，皇太極帝后早已葬在關外的清昭陵，所以孝莊葬在其子順治帝的孝陵附近的昭西陵。

曾兩次隨團往北京明十三陵，其實看的不過是萬曆皇帝的定陵。大概明神宗怠政二十年，作孽太深，陵墓地宮是唯一被後人開掘的，成為研究明代陵墓的範例，造福考古，算是在陰間將功贖罪。後金女真建政一是以漢人明朝為楷模，皇陵建築亦仿效中國傳統。建築布局坐北朝南，東西對稱，每邊設華表、牌坊、文武士官像、獸像等，陵墓主體在方城內，有隆恩殿、明樓等紅牆黃瓦廳堂，陵墓靠山稱隆業山，即封墳處，盡皆象徵祈求國祚綿延。是日大晴，黃琉璃瓦閃閃生輝，瓦縫間卻長出青草，墳頭長草代表後人疏忽拜祭。滿人入主中國，歷二百年而全族混同漢人，皇族銷聲匿跡，老祖宗自然無人奉祀了。

清昭陵

六月二十日（一）

在旅館慢條斯理，以為瀋陽火車站十步之遙，不意路途曲折，到站又須檢查行李，竟與瀋撫城際列車擦身而過，實在與人無尤。乃改搭「雷鋒號」瀋撫城際巴士。雷鋒本係湖南人，受社會主義建設熱情感召，往遼寧效力鋼廠和共軍工程兵團，年僅廿二歲意外殉職，共黨備極優隆，將之厚葬撫順，後來毛澤東鼓吹「雷鋒精神」，這位死於工業意外的青年升上神枱，至今猶然。行程緊湊，無暇聽共產黨教語，此番來撫順原為看看「偽」滿洲國康德皇帝溥儀作階下囚的戰犯管理所。孰知管理所周一閉門大吉，諸多周折唯一目的卻落空了，成為二十日旅程的最大失誤。撫順在瀋陽之東，折返時經過東陵公園，即清太祖努爾哈赤的清福陵所在。其建築布局與昭陵相仿，規模略小，比較淡泊寧靜，陵前有神道一百Ｏ八級，取吉祥意頭。

吸取朝早教訓，早早到火車站等候，去看滿洲國帝都新京，現稱長春。

內外滿洲之旅（一）行程規劃

為何往內外滿洲？

最近沒遇着甚麼好書好戲，反而趁開工大吉前末次暑假再度出外走走。今既返港，亦寫遊記幾篇，聊備紀錄，公諸同好。今年六月，廿年求學生涯總算告一段落，友儕多已久處職場，同時肄業的同學亦大多有各自安排（如攜眷出遊⋯⋯），不願留港坐等二十日，唯有再做獨行俠。此次擬訂目的地用了排除法。夏日炎炎，香港已經熱夠，不擬更南行東南亞諸國。中亞西亞諸國簽證麻煩，且氣候更酷，又去年歐遊幾月，在情在理不宜即刻重返。美非諸洲浩大，非一月餘無以飽覽，治安不彰，無人照應看護，更不須設想。於是，衡量財力體力時間等，以東北亞為大方向。前年與朋友乘坐西伯利亞鐵路自莫斯科至北海貝加爾湖，取道蒙古北京南下回港，完成了該大鐵路六七成路程，乃擬續完餘下外滿洲／俄遠東的路段，即自北海依古池（Иркутск）至海參崴（Владивосток）之部分。外滿洲／俄遠東顧名思義即中俄兩大帝國之邊陲，開化較緩，故該地城鎮文物風尚決不可與莫斯科與北京等處相比，俗語說就是比較沉悶乏味，是故亦宜獨遊。

依古池至海參崴一段火車約需時三日，即計入沿途城鎮覽勝，亦用不上二十日。且查機票事宜，無論如何取道前往依古池亦所費不菲。猶豫之際，漫閱網上遊記，忽見一貝加爾阿穆爾鐵路（後稱貝阿鐵路），通車逾三十周年，至今於國外仍然寂寂無聞，便躍躍一探究竟。簡而言之，貝阿鐵路始建於蘇聯中晚期，與西伯利亞鐵路東段大致平行。由於取線偏僻，沿途城鎮更加僻靜，且鐵路大部分為單線，即反向列車須相避讓，故班次極疏，兩日一班而已，此乃編訂行程之一大侷限。貝阿鐵路東起太平洋蘇維埃港（Советская Гавань），西至西伯利亞鐵路的大石（Тайшет）站。但是蘇維埃港交通殊難，飛機不到，乘坐日韓兩國的輪船亦費時失事，故須另覓入口。貝阿鐵路騰達（Тында）站有有支線南下海蘭泡（Благовещенск）中國邊境，取道此處似較可行。且俄國海蘭泡與中國黑河市僅隔一條黑龍江，亦初中中國歷史課教的「璦琿條約」、「海蘭泡江東六十四屯慘案」發生的地方，關係國史至鉅，亦擬一遊。中國黑河市在黑龍江省北部，宜從哈爾濱乘火車前往，順理成章，沿京哈鐵路拉長行程擴及東三省。最後，覓得春秋航空深圳瀋陽航線。如此，則瀋陽繞道貝加爾湖至海參崴的火車之旅便定下來了。比照地圖（下開連結），可知此路線長達七千公里，極之迂迴費時，不甚可取，只是投身社會在即，揮霍僅餘的青春，任性一番而已。

地圖走線見：

https://drive.google.com/open?id=1cFAyHhP5o7uTZrxhqVGvEMOjaHI&usp=sharing

為何稱內外滿洲？

接着為這段旅程起題。叫東北亞之旅或中俄之旅皆失諸空泛，主旨亦不明顯。這片廣大的空間曾經是古代扶餘、室韋、女真等東北部落放牧之地，近世成為滿清崛起（清史所謂「龍興關外」）之根源、沙俄侵略東亞之前沿、日本覬覦大陸之跳板、國共兩黨爭奪政權之要地。是故此地係晚清民國甚至「後清」歷史流變之中央舞台，又因此段歷史以滿清興盛衰亡為綱，故稱「滿洲之旅」。如上圖所示，今所謂「內滿洲」轄於中華人民共和國，「外滿洲」屬於俄羅斯聯邦，於是整段行程稱「內外滿洲之旅」。

四段鐵路

是次旅程長達七千公里，行走主賴火車，尤其過夜臥鋪火車。分成四段來說，便是中國的京哈鐵路瀋哈段、哈黑鐵路和俄國的貝阿鐵路騰達站之西段及西伯利亞鐵路大石站以東段。後三段鐵路的名稱並無歧異，但是哈大鐵路就有諸多叫法，反映出內外滿洲中國日本俄羅斯逐鹿的歷史。

沙俄

俄國叫這段鐵路做東清鐵路南段（清亡後稱中國東方鐵路南段）。俄國自沙皇時代已經是一頭北極熊，對土地貪得無厭，對鄰國苛索無度，東歐、中亞諸國與土耳其均深蒙其害。與俄國接壤最長的中華帝國自不能免。沙俄位處歐亞大陸北部，大部分國土在寒帶，為建成海洋強國與歐西抗衡，其擴張政策常以搶奪不凍港為主導，於是逐步吞併波羅的海里加港和黑海克里米亞半島，並一度染指土耳其歐亞海峽，在東方就奪去外滿洲並建立海參崴軍港。奪了外滿洲一百多萬平方公里土地，沙俄仍不知足，參與「列強瓜分」，將中國東北全部劃入「勢力範圍」，包括大連對開旅順港（俄稱亞瑟港）。為加強統制中國東北，沙俄修築中東鐵路，北線由俄國赤塔伸出，經滿洲里、哈爾濱、綏芬河至海參崴，較西伯利亞鐵路直捷；南線由哈爾濱經長春、瀋陽至大連旅順港。俄國經營中國東北之野心，引起東洋莫大警戒。

日本

日本經歷明治維新，為遂其帝國大業，自不能坐視俄國擴張。一八九四年甲午戰爭與滿清爭奪朝鮮，戰勝並簽訂馬關條約奪得臺灣並割斷朝鮮對滿清朝貢關係。一九Ｏ四年日俄戰爭，最初日本贏面不大，但是俄國海陸大軍遠在東歐，而西伯利亞鐵路剛剛草創，輜重運輸極難，於是陸軍作戰失利，海軍波羅的海艦隊更是一敗塗地。經美國調停，兩國簽訂樸茨茅斯條約，沙俄將長春以南鐵路讓予日本，改稱南滿鐵路。所謂南滿鐵路株式會社成為日滿殖民政府的先聲，性似英國東印度公司。即使一九三一年日本吞併中國東三省，俄國仍然管理長春以北鐵路，即北滿鐵路。從下圖旗幟可見上部滿洲國旗和下部蘇聯國旗。日俄兩國共管鐵路直至一九四五年。

（維基）北滿鐵路旗

中國

中國對這段鐵路的叫法主要反映中國鐵路系統的梳理。中國國土遼闊，鐵路網絡龐大，主幹線有「五縱三橫」之說。其中關係中國東三省最大者即南北縱向的京哈線，顧名思義即連繫中國首都與東北地區的命脈。瀋陽至哈爾濱段就叫京哈鐵路瀋哈段。按另一種方式梳理，此段鐵路亦可視為哈大鐵路哈瀋段。哈大鐵路北起哈爾濱南抵大連港，不入山海關，完全處於「關外」，始建於一八九八年（清光緒廿四年）。

一九四五年日本戰敗，由於長春是日俄轄下鐵路的分界，故戰後整段鐵路改稱中國長春鐵路／中長鐵路。一九五二年，根據協定蘇聯不大情願地將鐵路交還中華人民共和國。

這段瀋陽至哈爾濱的鐵路完全反映中日俄三國消長，可作為後續遊記的引子，故先行敘述，其餘路段的歷史比較單純，則依行程時序鋪陳。

行程準備

至於訂票。在香港買中國火車票似甚麻煩，經中國旅行社代購更加昂貴，故不預訂，憑證件即場購買。俄國國鐵網站訂票就簡單得多，憑信用咭即可，且網站近來增設英文版，更便利外國人。長途火車即車程達十小時者，通常不設坐位，只有各等臥鋪。我等窮學生（以後或稱在職貧窮人士）當然是揀最基本的三等臥鋪（Плацкартный/П）。網站通常顯示價格範圍，最終應付價格視乎座位、訂票時間等等。一般而言，下鋪座位樓底較高，人能坐直，較受歡迎，亦貴一點，但仍較上鋪划算。如果訂票後顯示電子登記完成，屆時火車職員會有乘客名單，出示護照核對身分便可上車。否則網站會提醒你乘車前須在車站售票處換領車票，車票上仍印有乘客資料，無冒認之虞。

至於衣著。內外滿洲屬大陸氣候，夏季日間炎熱，夜間清涼，備外套風褸即可，甚麼羽絨就得個帶字。且今次行程多數在火車上，火車有暖氣，不會受寒。

下篇由瀋陽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