Боже царя храни(天佑吾皇)-香港歷史博物館沙俄文物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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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俄王旗

[十一月十三日舊聞,今續寫]

TVB做了件大善事。朋友從綜藝資訊節目《東張西望》得知香港歷史博物館舉辦沙俄文物展,邀我同往,由是上了一節歷史補習課,以此文作筆記。識得聽,一定聽博物館導賞。星期三的三點鐘,食過下午茶餐,施施然往集合處,竟聚了五六十人,可見東張西望之宣傳威力。那嚮導是個老先生,人家勸他用咪他總不用,逼幾十人湊前靜聽,真有性格。集合時,看到俄文老師作嚮導帶領一名俄遊客參觀,羡慕不已,我那般斤兩,讀多廿年或許不必跟本地人擠⋯⋯展覽不准拍攝,故插圖皆網上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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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四年沙俄版圖

入場即見全俄版圖。全盛時期的沙俄有幾大?北抵瑞典,西鄰普魯士奧匈,東臨日本海,南接鄂圖曼波斯滿清是也,亦即蘇聯加芬蘭加大半波蘭,為人類史上版圖第三大帝國,僅次蒙古大不列顛。因此不難明白俄國國徽是雙頭鷹-一邊想吞了歐洲,一邊想吞了中國。新沙皇普京說蘇聯崩解是二十世紀最大地緣政治災難,或許是受這幅地圖感觸。現場亦有幾位「中學雞」參詳議論,不是歷史迷,則必是世紀帝國迷?後生可畏,今日的我猶需用秘技才可致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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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皇上苑(Царское Село)

Царское Село,鄰近聖彼得堡,歷史博物館直譯為「皇村」,此二字合用總覺礙眼,此處作「上苑」(李煜詞)。展覽場內人聲沸動,隱然猶聽得一悠揚樂韻,疑為沙俄國歌「天佑吾皇」(Боже, царя храни),與大英國歌同名(God Save the King/Queen)。此曲莊嚴優雅,猶如教堂音樂,十分切合東正教國體。現今俄國國歌改編自蘇聯國歌,氣勢磅礴,很有新天新地的意境,卻少了皇家那份典雅(我是保皇黨:P)。

上苑由末代王朝羅曼諾夫(Романов/Romanov)王朝的伊利沙白(Елизавета/Elizabeth)和葉卡婕琳(Екатерина/Catherine)女皇肇建,粗略可以比擬滿清雍乾時期圓明園。因此展覽並未追溯至驅逐蒙古建國的伊凡大帝(Иван III),只及遷都聖彼得堡的彼得大帝(Петр I),如此類比,即滿清康熙至宣統的歷史而已。展覽場仿似歷代帝王廟,掛出歷代沙皇祖宗肖像,自彼得大帝至尼古拉二世(Николай II),歷二百年左右,又與滿清相肖。博物館導遊按圖索驥,逐個點評,使遊人得了個大概,例如近入口那架略嫌俗氣的馬車是亞歷山大二世(Александр II)前往莫斯科登基所乘者,此人廢除農奴制,但農奴身無分文,買不了地,仍無自由。

外國使節送禮是展覽一大精華,較為有趣的有三件。一是法國拿破崙皇帝贈亞歷山大一世(Александр I)的各式步槍乙套。步槍本身不神奇,神奇的是拿破崙既要送武器,又要在一八一二年攻打俄國。不知亞歷山大有否用這套槍迎戰,只知法軍多凍死餓死收場(見拿破崙的鈕扣 Napoleon’s Buttons一書)。怪哉,每逢遭受侵略,俄國的冬天總是格外寒冷,納粹德軍亦遭同一命運。此足見大國外交之虛偽詭詐。二是滿清溥儀皇帝送給尼古拉二世的大花瓶,結果兩位都成了末代皇帝,前者做了花王(見末代皇帝 Last Emperor一戲),後者連花王都做不成,在葉卡婕琳堡同合家做了鬼魂,俗稱「仆街冚家鏟」(陳雲,2014),未知是否「落地獄」。下圖是尼古拉二世全家福。真可惜,尤其右一長女頗為標緻,安能狠下殺手?順帶一提,幼子皇儲Алексей(右二)遺傳母親的血友病(haemophilia)隱性基因(recessive gene),容易流血不止,皇后招來一名江湖術士為子醫病,這位術士有點化學常識,停用了原來藥方裏抗凝血的阿士匹靈,稍為紓緩皇子病勢,於是深受寵信,左右朝政。皇子受百般呵護,不准與同齡孩童玩耍,他的最好朋友是一頭驢⋯⋯其實自己一個更開心?說回那花瓶,授受者同遭殃,真箇大吉利是的死亡禮物,合該棄置在更衣室(見宋禮勤事件)。再者,此尼古拉於登基大典派發紀念品,引起人踩人騷動,千人死傷,又是死亡禮物,可知此末代皇帝腳頭極壞。三是德國贈送的瓷器,是德國景德鎮Meißen的產品,「恕我直言」,十分粗糙,亦不通透,似是千色店家品部十元廚具貨色⋯⋯至於德國為何要送自己並不擅長的瓷器(而不是啤酒香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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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二世全家福

王朝時代的「Made in China」是個名牌,猶甚於路易威登,風靡歐洲貴族,各國爭購仿造。十七十八世紀,歐洲傳教士自華歸來,欺別人未去過,像馬可勃羅般添鹽加醋,隨意發揮,歐洲人於是憑空想像,形成了風行一時的「中國風」(Chinoiserie),影響見於建築和器具。清代中葉鎖關,日本乘虛而入,日本產品打入歐洲市場,歐洲人不知就裡,看着差不多,也要了。「中國風」當然不似中國,正如「羅馬式」(Romanesque)大異羅馬。葉卡婕琳女皇亦曾募倣時麾,於上苑修造下圖的中國風建築,乍看⋯⋯比TVB廠景或粉嶺蓬瀛仙館還不濟。念在彼人嚮往中國,不應苛責了,正如不應取笑外國人講普通話吧。中國產品亦有過輝煌的年代。今日的「Made in China」亦是名牌,附送爆炸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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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苑中國風建築

展覽末段是鎮館之寶、聞名遐邇「琥珀廳」一幅鑲嵌畫。畫中山水以各式寶石鑲砌而成,可謂價值連城。此物放在末段亦是十分合理。一九四一年,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如同中英聯合聲明,完成歷史使命,宣告無效,未幾德軍攻佔上苑,雖未如英法聯軍縱火焚毀,亦曾掠奪破壞,更將整個「琥珀廳」拆卸運走,戰後不知所蹤,有說是沉沒於波羅的海某處,有說是收藏於奧地利某洞穴⋯⋯蘇俄政府惟有斥巨資按畫像重建,似乎恢復輝煌。上苑經二百年營造,歷羅曼諾夫及共產王朝興衰,今為世界遺產,算是美好結局。

沙俄正統源自拜占庭,其時拜占庭與傳統「西方」已經相去甚遠(見第四次十字軍東征君士坦丁堡一役),因此沙皇自號「沙」(凱撒)實是一廂情願。嗣後雖有彼得大帝極力西化(剃髮易服),繼任君主時常干預歐洲戰事,但其陰險臭串的「北極熊DNA」終不能破除,加上蘇聯隔阻,以致俄國至今仍不能與歐洲諸國同坐一席。此次運來文物尚算精美,但置於香港歷史博物館此一新建實用主義冷氣建築,總是缺了氣氛,惟當作一簡易廉宜的沙俄歷史堂則物有所值,尤其打算遊覽聖彼得堡者更應來做做功課聽聽書。展覽至明年三月十六日。詳見http://hk.history.museum/zh_TW/web/mh/exhibition/current.html

La Belle Époque - 海事博物館《海上宮殿》法國郵輪展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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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事博物館 海上宮殿-法國遠洋郵輪的黃金時代

本文並非假日活動介紹,因為展覽已經在上周二閉幕,當日我偕幾位好友趕上參觀。

《海上宮殿-法國遠洋郵輪的黃金年代》展覽假香港海事博物館(Hong Kong Maritime Museum)舉行,由法國駐港澳總領事館、法國郵輪協會等合辦。上圖的MM不是Maritime Museum,而是「Messageries Maritimes」,即法蘭西火輪船公司也,與大西洋郵輪公司(Compagnie Générale Transatlantique)並立。小弟讀過少許法文(足以問人廁所在哪裡),加上崇洋媚外本性難移,只聞「法蘭西」三字已覺品味高尚,隱然有「路易威登」「包包」的皮香撲鼻,故便去了。愚以為展覽的英文名可借用「la Belle Époque」(黃金時代)一詞,雖是特定歷史名詞,但其所括自一八七一年普法戰爭飲恨至一九一四年歐戰爆發與法國郵輪闖盪遠洋大抵同期,似乎切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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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輪模型,看似鐵達尼號

小時曾隨家人由尖沙嘴乘麗星郵輪雙魚星號往廈門鼓浪嶼等地,十之八九已然忘掉。也許心境與光陰皆不可復再,於今覺得乘郵輪純係浪費金錢和時間的玩意。但法國人不似我鄙俗,熱衷郵輪的大有人在,以下是價目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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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圖優惠套餐--法屬印度支那(Indochine)之旅,歷八十日,停星洲西貢河內海防下龍灣等地,上中下三等,四千五百法郎起;中日之旅,歷九十日,停星洲西貢香港上海京阪神江戶等地,貴了些許。右圖豪華套餐,遠東(Extrême-Orient)之旅,行程與中日之旅類似,包紅酒、豪華轎車和專業導遊,二萬五千法郎左右。

我們都很疑惑:一法郎值錢多少?因為大家都聽過大蕭條後德國馬克形同廢紙。以下是法郎兌現代歐元幣值的財經分析。一九一四年歐戰爆發,法郎大幅貶值,跌勢至戰後喘定,一九三二至一九三六年於O點六、七之間窄幅上落。二OO七年歐元大升,全年計平均兌港幣十點七元。

(維基百科圖)法郎幣值 http://en.wikipedia.org/wiki/French_franc#mediaviewer/File:FrancEuro1907-1959.png

以印度支那優惠套餐三等座票價計:

4,500 x 0.65 x 10.7 = 31,297.5元

船程八十日,即每日:

31,297.5 / 80 = 391.2187元

計入二OO七年至今的通脹,每日只需四百元即可享受郵輪服務,真的超值。不過,三等艙是甚麼環境呢?下圖是一等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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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艙

我估二等艙會沒了梳化茶几,仍是「en suite」,類似鐵達尼號上老夫婦等死那間房,三等艙應該是「碌架床」,共用走廊尾的廁所……

當然,人一世物一世,上得郵輪,休要寒酸,識用一定用「路易威登」的「包包」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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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威登「包包」

原來當年LV還出了隨身衣櫃,十分「人性化」,中國同胞一定爭相搶購。買不起?船程流流長,可以賺點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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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么!!!

可以留意「中」、「發」、「白」三色。莫非一九三O年代已有「中國大媽」暴發戶坐郵輪?這也難說,當時是中國的「belle époque」,史稱「南京十年」(Nanking Decade),國民政府治下中國GDP連續多年以雙位數增長,早就實現了「讓部分中國人先富起來」的方針。

當然,郵輪海報更令我著迷,因為海報上的遠東確實風情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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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中間海報有一雙駱駝在中國城門前的護城河飲水休息。此情此景,幾可斷言乃舊中國的北京城,於清末民初的明信片亦很常見。嗟乎,「黃金時代」早已逝去,北京城垣連同中國文化被共產政府一併摧毀,取而代之的是人車擾攘、煙塵紛飛的「新北京」。幸好法蘭西國經歷連年革命戰禍,仍守護着精緻傳統,衣冠文物,盡不厭精,始是新中國人的精神故鄉。